不过其实莫君扬的车上还有一支手机，备用，所以他忘了带手机出门也不算太大的事儿。驱车前往梁家接人的一路上莫君扬都是哼着歌的，直到他猛然想起，不对啊，这整件事好像还有很多、很多、很多的问题。

  首先，是梁青瓷的愿望；莫君扬想，他在心里盘算着，绿绿想走服装造型设计，这方面他不是很有人脉，可能莫澄空那边有。或者他未来老婆愿意来他公司上班，他可以问管人事的齐皓寧、要个员工名额，把绿绿塞进美工组，设计线上游戏的衣服也是设计衣服。再来一个方案是送她出国进修，纽约还是米兰都不错。梁家父母的部分他可以帮忙说服，只要绿绿肯给他机会，这不难。

  然后，绝对不能再对梁青瓷撒谎；绿绿特在乎人的诚信，特在乎了。先前那有大半是阴错阳差的误会，昨天绿绿本来要他讲清楚，可他一听见绿绿告白，就高兴得找不着北，在摩天轮上只顾着讲大学时期的趣事、连自己的工作都忘记提，今天他得讲清楚，必须得讲清楚。不能再製造出更多误会了。

  莫君扬计划了好一番，等梁青瓷下楼。他不经意转过头，看见梁青瓷踏出公寓大门，素色棉麻天青色刺绣无袖连衣裙、和宽簷白草帽，罗马凉鞋、斜肩包，她没有发现他的车，在门口张望，神色那么认真，然后隔着车窗和他四目交接。

  莫君扬摇下车窗。他对梁青瓷招手，看着他的女孩儿快步走来，清秀如荷的面容上笑容洋溢。

  「早啊，我们去哪里？先去吃早餐要不要？」梁青瓷上车，先拉好安全带、然后把草帽搁在后头，从提袋内拿出一个很小的、随身保温瓶，递到莫君扬手上，衝他一笑，道，「绿茶，早上刚泡。我想你车上没有水、一路开车来应该会口渴，先给你润润喉。」

  莫君扬微微一愣。他打开保温瓶，茶是凉的，温度刚好。

  「早上我喜欢喝绿茶。」他突然说。

  梁青瓷正在脱外套。听见莫君扬这么说，有点没反应过来，侧头看着莫君扬、眼神带点不解，「噢，好喔，我以后知道了。」

  莫君扬就着瓶口，啜了口茶。不仅温度刚好，味道也刚好。这世界上能有多少刚好？莫君扬自问。然后他把刚才的几个计划再想过一次，想完以后他决定要娶梁青瓷。

  他本来就想结婚，想了很久。而梁青瓷，就是刚好在他想结婚的这个早晨、刚好带着一瓶顺他口味的绿茶、刚好有着他喜欢的性格和脸蛋、刚刚好出现的这样一个女孩。她像晨曦，在夜最黑的时刻乍现，她让他重新找回疯狂又认真爱上一个人的感动。所以就是她了。不需要任何考虑。

  「嗯？怎么都不说话。茶有问题？」梁青瓷整顿完东西，回头，发现莫君扬还盯着保温杯在发愣，觉得奇怪就问了两句。

  「没有。」莫君扬抬头，「没有任何问题。」他道，笔直望进梁青那对琥珀似的眼眸，「刚才我想起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」

  「啊？」梁青瓷没反应过来。

  「那时候你说，」莫君扬缓缓扬起笑容，「这位少侠相貌清凛、风华正茂、神采飞扬，你我江湖相逢即是有缘，敢问少侠，缺尘缘不？」

  「……你居然还背得出来。」梁青瓷想捂脸。黑歷史被翻出来好尷尬。

  莫君扬淡淡笑了笑。「青瓷，有时候，我想，我从不后悔骗你。」他一边说着、一边顺手帮梁青瓷捞起前额遮住视线的瀏海，神色柔和而专注，「这么说也许会惹你发火，但，如果我后悔骗了你，就是后悔认识你。」

  「认识你，我才明白，原来这才叫做爱。青瓷，你教会了我很多事情，只是你不晓得，包括如何爱人。我年纪比你大，懂的却不比你多。你的真诚和勇敢是你最宝贵的荣耀，我愿意穷尽一生为你守护你的一切。」

  莫君扬的指尖滑过梁青瓷的面颊。

  梁青瓷感受着对方指尖的温暖，心就静了。

  「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？」梁青瓷问。杏眼圆睁，目光坦然。

  「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。」莫君扬轻笑，「你在码头上认识非君莫嫁的那天，是我跟笑笑轮流用电脑。笑笑爱玩，故意吸引你们的注意，我回来以后，告诉你我不缺尘缘。你问我能不能加好友，我就送出邀请。」

  「之后有一阵子是我开，一阵子是笑笑开。其实我猜你能很好的分辨出我跟笑笑。笑笑就是特别欢脱、特别活泼的，我通常只回你一句话，甚至一个字。」

  「对你报资料的是笑笑，我没有阻止。那时候我没打算跟你有太深的交集，就任由笑笑把我跟她的资料结合起来、虚拟出一个半真半假的人来跟你相处。你来潮很疼的那天我想起笑笑小时后也是这样，就多关心了几句。」

  「我没发现到我已经喜欢上你，直到我忍不住拿你跟笑笑要介绍给我的女生比……咳，其实笑笑要介绍的人就是你。还有那个道长，那时候我好吃醋，结果你居然完全没发现，我呕死了。」

  「青瓷，我没你勇敢。我很狡猾，一方面想赢得你的爱，一方面又计较着付出真心后会有多少得失，我还怕你不能接受真正的我。我不晓得你喜欢的，只是一个线上游戏营造出的情侣感觉，还是你真的想要我这个人，原本的、现实里的我这个人。我玩游戏很多年，太清楚好多线上游戏情侣交往，都只是喜欢上对方在游戏里，那个氛围、环境下，营造出的，无法转移到现实的那份错觉。」

  「我不断伤害你，同时却害怕你伤害我。这就是真正的我，青瓷。没有光环，没有羽翼，不是男神，也不高冷。我宅，懒得出门，爱乱吃醋，闹起脾气来没人受得了。我不知道除了家人以外谁还愿意跟这样的我长期交往。」

  莫君扬说到这，稍作停顿。梁青瓷始终很认真地听着。

  「所以……」她有点犹豫地问了，「我发现非君莫嫁被删掉哭得很伤心的那天，你打电话来安慰我，却不肯承认你就是非君莫嫁，是因为你怕我伤害你？」

  「不是。」莫君扬咬着牙否认，「那是我吃醋。非常的吃醋。我就在你面前，为什么你总提非君莫嫁！」

  「……可你就是非君莫嫁啊？自己跟自己吃醋有意思？」梁青瓷不能理解。

  莫君扬尷尬窘迫，扭头冷哼。

  梁青瓷哭笑不得。好吧，她现在能理解前面莫君扬说他「爱乱吃醋、闹起脾气来没人受得了」是什么意思了。隐隐约约、梁青瓷忆起，从前高冷阿君好像就是这样、时不时跟她闹两下，如此一来好多当初她不明白的对话，现在都能想通了……说到底就是莫君扬闹脾气嘛！简直像个小孩。

  「好啦好啦，别生气嘛，我现在不都跟你交往了吗？」梁青瓷试着哄。她抓起莫君扬的手，放在颊边蹭，偏着头掐声音，卖萌。

  「少来，别以为我没听出来昨天你告白不是对着我告白。」莫君扬又冷哼，昂着脸那斜睨的眼神特高贵特冷艷，「你昨晚是说你喜欢阿君，那要是我不承认我就是阿君，你不就不喜欢我了？当我没听懂，啊？」

  梁青瓷哈哈哈笑三声。确实昨晚她是这个意思没错……可那不也是为了逼莫君扬坦承嘛。「阿君吾爱，你要明白，」梁青瓷正色道，「我那么做都是因为想听你说出完整的实话。因为在乎，才有介意。如果我不在乎你，干嘛管你说真话假话。你要相信不管哪个阿君我喜欢的都是你，来，摸摸我的心。」

  梁青瓷抓着莫君扬的手按在心口。那心口其实也是胸口。梁青瓷要莫君扬摸的感觉的是心，莫君扬感觉到跟摸到的都是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