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起其他乌合之众的尸鬼，女尸的修为要高出许多，黑色的怨气在她身周几乎快要凝成实质，这会儿跪在地上，身上的红嫁衣铺展开，就像一朵盛放的危险的荼蘼。

  “你想要什么？”柳清欢又问了一次，目光落在她的嘴上，缝住她双唇的线其实只是凡人常用的普通绵线，想要挣断应该很容易，但她一直没挣断，明显心存极怨极恨，以至死后也不得解脱，依然受着生前的束缚。

  与对方被挖空的眼眶对视，少顷，柳清欢脸上不禁闪过意外之色。

  略一沉吟，他开口问道：“你我初次见面，你就这么相信我？”

  红衣女尸微微抬手，指了指他腰间的玉章。

  那是一枚以鬼螭为纽的玉章，其上刻着“大荒高阳冥尊鬼黎”八个铭文，被柳清欢缩小到只有半寸来高，当作压衣的佩饰。

  没想到这红衣女尸竟然能认出冥神印，柳清欢给这印做了些伪装，从表面看就是一枚普通饰章，只在刚才赶退尸鬼群时稍微泄露了一丝威仪之气。

  就在这时，邪风忽起，一股黑烟从尸山上方疯卷而下，朝红衣女尸卷去！

  柳清欢目光一闪，抓起身侧的阳环就砸了出去，将黑烟砸得轰然而散。

  “娼妇，你敢背叛我！”

  空中，传来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，随后整个尸山都震动起来，那些畏惧奔逃的尸鬼又从暗处爬了出来，一眼望去乌泱泱的恐不下万只。

  柳清欢脸色微沉，这些尸鬼中有一部分是凡人，男女老幼都有，生前应该受过很残酷的折磨，以至死后的怨恨都大得吓人。

  其中还有一批高阶血尸，全身皮都被剥光，一步一个血脚印，一边发出尖锐的啸叫，一边驱赶尸潮前进。

  不过没等柳清欢动手，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尸就勐然窜起，扑进尸群中将冲在最前的几只血尸全都撕成碎片，其身后的长发飞甩而出，又有成片尸鬼被洞穿。

  但是很快，红衣女尸手足上出现一圈圈绳索，胸口处氲出血迹，露出一根尖利的长椎。

  女尸全身剧烈颤抖起来，浓黑的怨气疯狂暴涨，却又很快被压回体内，随后僵硬地转过身，歪着脖子垂着脑袋宛如一只提线木偶，几下闪动便扑到了柳清欢身前！

  柳清欢叹息一声，抬手将对方一指定住，又打出几道诀，彻底封住了红衣女尸的行动。

  他退后一步，避过几乎戳到眼前的大红指甲：“你先在这儿好好呆着，至于你的夫君，我帮你解决。”

  与此同时，没了红衣女尸阻挡，那些尸鬼已扑了上来，却被一层看不到的屏障挡住，还有更多的正源源不断赶来。

  柳清欢的身形被淹没在尸潮里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，突然，金色的火焰轰然爆开！

  最前面的尸鬼瞬间湮灭，金火如翻腾的云海汹涌泛滥，朝着四面八方漫延而去。

  有清悠的吟唱声幽幽传开，与佛家梵音不同，道家的经吟听上去更飘渺，少了点慈悲，多了些杀气。

  因为不能暴露身份，柳清欢没有施展道境，只能将轮回法则之力融进灵力中，释放自身的阳神虚火去超度亡魂。

  其实净世莲火此时也当用，但此火他在人前使用过多次，现下便不好再用。

  另外，他能感知到那些尸鬼传递而来的乞求之意，就像红衣女鬼一样，都是受尽折磨的痛苦灵魂。若用净世莲火，便绝了他们转生的希望，不如辛苦些，用蕴含道意的阳神虚火送他们入轮回。

  于是接下来出现了惊人的一幕，原本还在火中挣扎嘶吼的尸鬼们渐渐都安静了下来，狰狞的神情变得平和。

  这满山痛苦不堪的尸鬼，在金色火焰中终于得到解脱。

  到了后面，甚至有尸鬼主动投向火焰，将一身腐烂血肉尽皆化作灰尽，神魂发出最后一声叹息，得以永久的安息。

  而看到自己的尸鬼大军被轻而易举击溃，此时的尸魔幽尤满腔怒火之余，不免又暗自心惊。

  他这些尸鬼虽不是每一只都很高阶，但包括红衣女尸外，还有两只相当于大乘境界的尸皇，都是由他亲手炼制。

  原本还指望这两只尸皇能多抵挡一些时间，但竟然也跟其他尸鬼一样，在金火中被烧得嗷嗷叫，连柳清欢的身都近不了。

  更令幽尤不安的是红衣女尸和其他尸鬼的突然叛变，那人深不见底的法力、对天道法则的熟练运用、乃至此时放出的气息，都让他感到了威胁和莫名的恐惧。

  不能再等了！这座尸山他养了好多年才有今天的规模，本想将对方坑杀于此，但现在看来这个打算已然破灭，反倒是若再任其烧下去，他以前付出的心血恐怕都要付之一炬！

  想到这儿，幽尤神色变得狠戾，伸手往虚空中勐地一抓，一具一人多高的铁棺被他拉了出来……

  柳清欢站在一地灰尽中，突然抬起头，目光森冷地朝天空看了一眼，转身对被禁锢在原地的红衣女尸道：“你想亲手报仇？”

  女尸发现自己能动了，连忙点头。

  “可以！”柳清欢道，打出一道青光，化作绳索缠上女尸的腰，下一瞬，眼前的景色就变了。

  悬崖方向的嘈杂声音扑面而来，当看到柳清欢带着一具女尸重新出现在演武台上，人群再次哗然。

  与法相合为一体的尸魔幽尤站在对面，身形庞大得像一座山，仿佛一抬脚就能踩死柳清欢。

  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被柳清欢夺去，对方一改之前的低调隐忍，身上的气势磅礴雄浑，且还在快速提升，完全压过了尸魔。

  柳清欢面无表情，看着对面澹澹道：“你该死。”

  话音一落，他的身形陡然消失，再出现时已到了空中。

  “赫！你们快看他的脸和手！”

  “什么？咦，不是说他是人修吗，怎么还能长出蛇鳞？”

  “你是不是眼瞎，那不是蛇鳞，是龙鳞！”

  没看清的人连忙仔细分辨，发现柳清欢的手背果然不知何时覆上了细密的黑色鳞片，脸颊两侧也有，只是比较澹。

  “你该死！”柳清欢又说了一遍，抬起已完全异化成龙爪的手朝对面的法相冲去！